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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吗?到底

年猪 2021-10-07
*本文来源:“孤冷的思享者”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。

段光清是满清咸丰年间的一个很著名的官员。这个有“段青天”之称的能吏在江浙一带多地当过县令、知府,他讲述自己为官经历的《镜湖自撰年谱》中记载了一个真实的滴血的故事。
 
 
1852年,浙江宁波府鄞县的两个乡,南乡、东乡民众先后暴动,冲进县城烧了县衙,还把宁波知府五花大绑,在城隍庙羞辱了一番。按照满清律例,聚众五十人以上闹事、哄堂塞署、逞凶殴官这些都是必须斩首的死罪。东乡、西乡这些个历来温顺,只知道磕头纳粮的民众,何以生了豹子胆,敢冒着这么多的死罪名目暴动呢?
 
起因有两个。一个是不满官府的擅自扩大食盐专卖范围,在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上搞行政垄断和利益输送。在增加百姓负担的同时,又断了很多私盐贩子的生路;另一个是纳税不平等。普通民众纳人头税需3200文,而拥有特权的乡绅、富户反而才交2200文,越穷征税越重,这中间巨大的差价,其实就是落在各级官吏口袋中心照不宣的利益。
 
这两项土政策其实已经实行了多年,鄞县的老百姓怨声载道,但也默认了很多年。只是到了咸丰年间,这潜规则越演越烈,难以聊生的大清的顺民们终于忍不住了。
 
 
鄞县的百姓组织了多次请愿,南乡民众以周祥千为首,组织“请平粮价”(实际上就是减税)的活动;东乡民众以张潮青为首,组织“恢复盐界”(就是允许买卖私盐)。
 
但结果可想而知,作为既得利益者,宁波官府根本就不想跟这些屁民谈判,你哪有资格啊。你们好过了,我这就不好过了哇。恰好这时,浙江巡抚要来宁波督办招安海盗的事宜。这省领导来了,不能让这些不稳定因素毁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啊,宁波府干脆先下手为强,先以寻衅滋事把周祥千和张潮青给抓紧大牢反省反省再说。
 
鄞县的乡民们听说后,组织大队人马跪在县衙前,哀求官府释放两人,但官府根本不理。
 
这下鄞县的乡民们怒了。当即冲入大牢劫狱,先后救出了周祥千和张潮青。群情激昂中,新仇旧恨一并爆发,乡民们顺路烧了官衙,羞辱了一番知府大人。
 
事情就这样闹大了。

 
有“能吏”之称的段光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到鄞县当县令,处置突发事件。这个县太爷本来想大事化小、息事宁人,但是他的上司们咽不下这口气,迫切想要打击一下鄞县刁民,火速派来几千人马前来扫荡。
 
满清正规军当时可以说已经溃烂透顶,战斗力差得离谱。虽然说也经常靠阅兵吓吓老百姓,但一动真格就屁滚尿流。不要说洋人打不过、太平天国打不过,这回居然连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乡民都打不过。清军在东乡遭遇乡民伏击,一战即溃,四散逃命,竟然被拿着锄头、棍棒的乡民们打死两百多人!其中还包括大小官员二十多人!
 
所以说一个官府牛不牛逼还真不是有多少打手可以说明。面对布衣之怒,牛逼终于吹不下去了。朝廷束手无策,也不敢再贸然用兵,干脆不管了。鄞县陷入了无政府的状态。
 
这下段光清这个光杆县令就麻烦了。自身难保怎么擦这个屁股呢。
 
 
这个时候段光清收到了一份救命的匿名信。这份匿名信对乡民们的暴动进行了精辟的分析。
 
信的大意说,事件的起因主要是因为征税的不公平,屁民们暴动,其实并不是为了改天换地,彻底扭转自己的命运,不过是为了能公平的当奴隶——就是大家交一样的税而已。你现在只要下令既往不咎,废除旧规,按照统一标准,对大户和平民一样征税,事情也就完结了。这些屁民不仅还要交钱,而且交了钱还会感激你,再无闹事的动力。
 
段光清立即依计照办,发布布告,把原来大户2200文、平民3200文的标准折中,一律收2600文。其实你看这个标准,对于屁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优惠,对大户也没有增加多大的负担,对官府实际上更无损失,征税的总额几乎是一样的。另一方面,立桩划定盐界,准许私盐流通。
 
果不其然,得知只要交钱就能免灾的屁民立马动摇,争先恐后的前来交钱买平安。私盐贩子们也不再对抗,原来抗争官府的豪气烟消云散。
 
 
乡民交钱免罪,争相投诚,一哄而散,那原来领头闹事的咋办?官府可没说过要放过所有人啊。
 
说来这次暴动的领袖之一,周祥千,其实是一个吃公粮的监生,典型的读书人。虽然算不上统治阶层,但其实也是既得利益者,因为他这个身份交税,原来是按照大户的标准交的。也就是说,他跟那些暴动的乡民其实不该是一个战壕的。原来只需要交2200,现在弄得要交2600,这种短路的事情,他为什么要替别人呐喊,还要挑头去做?
 
另一个领袖张潮青虽然只是平民,但也是个至少还可以混下去的私盐贩子。有自己的一堆马仔,如果安安心心的按照潜规则混下去,也不是说活不下去。因为无论从那个方面说,挑头和政府对抗,成功了也不过是大家得益,利益均沾;一旦失败却是要杀头。这个投入和产出是极度不成正比的。

其实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并不鲜见。他们原本没有什么政治野心,只是天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,有见死不能不救的悲悯,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使命。简而言之,就是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”的圣徒情怀。他们未必想青史留名,只是想无愧于心。
 
周祥千、张潮青无疑就是这一类悲剧性的圣徒。
 

 
乡民们为了保命都主动交钱归顺官府了,作为挑头人,无处可逃,无人可保。周祥千毕竟是个书生,不愿做苟且偷生溜之大吉的事情,居然就主动到官府投案自首了。鄞县的大批看客为了看这个热闹,把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就像他们后来看秋瑾之流被杀一样。
 


张潮青不愿意束手就擒,在自己的军师被官府策反的情况下,和自己的助手俞能贵准备逃之夭夭。但段光清随之就发布了悬赏令,捉拿张潮青者,八百两银子。
 
这下原来还是一个战壕的乡民们就不是袖手旁观了,他们争先恐后,就跟当初跟着暴动一样,数百人为了这八百两连夜围剿张潮青,最终把他绑送官府。俞能贵逃到奉化海边的一个小庙里躲藏,结果还是逃不过朝阳群众的眼睛,被人连夜举报,也随后就擒。
 
也就是说,官府最后平定这场暴动所花的代价,不过是一张布告、一个界碑,和八百两银子。起事的是乡民,平息的也是乡民。
 
 
当然,不出意外,周祥千、张潮青、俞能贵三人都被斩首示众。作为曾经振臂一呼,带领乡民抗击不公的英雄,他们,也只有他们,最终付出了血祭的代价。

而那些当初信任他们、推举他们、感激他们乃至裹挟他们暴动的乡民,摇身一变,回过头继续当自己的顺民。三个人的头颅,为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实惠。他们虽然出卖了为自己请命的英雄,却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。除了目睹周祥千因此发疯的妻儿时,也许会有一点点愧疚。也许,连这一点点愧疚都没有,只剩下嘲讽也说不定。
 
那么,拯救这些大清的愚民还有没有意义?

 
我相信很多读到这里,凉了心的人会像某教授那样,来一段:“从今天起,做一个随遇而安的人,争取不再焦虑,不再忧国忧民……”
 
其实,那是一种双向的救赎。它不仅仅是救人,也是自救。而且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救赎。诸如周祥千这样书生,你如果让他一辈子坐在书斋中终老,面对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一切熟视无睹,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堪的折磨。唯有挺身而出,才是一种精神上的释放。他要救人,更要实践自己内心坚持的价值观。

本文原标题:大清民众值得拯救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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